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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6章 第 12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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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6章 第 126 章

安城, 刺史府,皇甫臨風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被軟禁的第幾天。

那日皇兄分明是帶人去攔季楠思,他抱著看戲的心態在刺史府前相迎, 遠遠看見皇兄氣勢洶洶地回來, 身邊卻沒有季楠思的身影。

他當下覺得有趣:哦?皇兄那般陣仗還沒能把人給攔住?

皇甫臨風準備出言譏諷幾句, 卻突然聽他皇兄發號施令,大手一揮,命人將他給團團圍住。

彼時他沒怎麽設防, 身邊沒帶幾個人,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被東宮的護衛拘住,軟禁起來。

他的皇兄不給他半點反抗的機會,之後又將他所有的部下關押收監。

皇兄將他軟禁後便沒了下一步動作, 只派人定時送來飯菜, 確保他餓不死。

即使被這般對待,皇甫臨風也並不慌亂, 該吃吃、該喝喝、該睡睡, 愜意地過起小日子,不像受制於人的樣子。

直到這一天, 他的皇兄終於來見他了。

彼時皇甫臨風衣衫半開,不修邊幅,歪歪扭扭地坐在院中的矮腳幾案前,看起來正醉意上頭。

他聽到開門的動靜,隨意瞥去一眼, 多日以來終於見著除了送飯之人外不一樣的面孔。

瞧瞧這是誰來了?他的大忙人皇兄終於想起他了!

皇甫臨風順手拿起被丟在桌腳的酒杯,捏起袖口胡亂揩了幾下杯口, 匆忙倒滿酒。

他握住酒杯,起身朝皇甫臨淵迎去。

“喲?稀客, 真是稀客!皇兄今日怎麽舍得來看望臣弟了?”他走得搖搖晃晃的,不小心身子一歪,險些沒站穩。

皇甫臨風不以為意地甩了甩腦袋,再度擡步,這次走得穩當了許多。

他伸手將那杯酒送到了皇兄的跟前,戲謔道:“如何?要和臣弟飲飲酒嗎?”

皇甫臨淵垂眸看向那杯灑了大半的酒水,眉峰蹙起,沒理會他方才的邀約,沈聲道:“這幾日孤已將你的部下一一審問過。”

“哦?”皇甫臨風酒醒了大半,“皇兄問出了什麽?”

所以他在臨州暗暗做的那些勾當都被皇兄給查出來了?就算查出來了,皇兄又想做什麽?

皇甫臨淵越過皇甫臨風,徑直走到矮腳幾案前,拿了個幹凈的空杯,給自己倒了杯酒,“坐吧,與孤聊聊。”

皇甫臨風聞言走了回來,在幾案的對側落座。

他們兩兄弟自幼不對付,鮮少有這種心平氣和相對飲酒的時候。

皇甫臨風覺得這個場景有些別扭,勾起唇,“皇兄有什麽想問的,不妨直說吧。”

皇甫臨淵抿唇片刻,提起酒壺給弟弟面前的空杯倒上酒,幽幽道:“你幹下的那些事……都是遵從父皇的指示?”

這次換皇甫臨風不吭聲了,兄弟倆良久無言。

最終是皇甫臨淵率先開口,“孤要以禍亂朝綱的罪名將你押送回丹陽,人證物證均已確鑿,你有什麽想辯解的嗎?”

那日楠思對他說的話讓他啟發良多。

她撂下了那樣的話之後毅然奔赴難民營,他姑且選擇相信她,盡力送物資協助。

除此之外,他意識到自己還有別的事可以做。

他若真是如楠思所言,發自內心覺得父皇是錯的,想要克服那該死的悸癥,就應該做出點什麽進行抗爭。

那麽眼下首要能做的一件事,便是處置三皇弟。

三皇弟因著父皇的特意吩咐,在臨州攪弄出風雲。皇甫臨淵之前並不是不知道,只是覺得那不是他可以幹預的。

就像之前丹陽城郊流民村一事,他隱約知道那是父皇默許之下才有可能發生的事,但他並沒有真正找父皇問清楚過。

他早就應該在得知這些事的時候做出點什麽,可一直以來他t都逃避了那麽去做。

是楠思的話點醒了他。

父皇這次實在是太過了!不僅人為制造臨州水患,還與難民營內泛濫的疫癥脫不了幹系。

他絕不認同父皇對臨州百姓們所做出的事,他要親自將三皇弟押回丹陽,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審問。

究竟臨州百姓有何罪孽,需要父皇不惜使出那種陰邪手段趕盡殺絕?

父皇又是因著何種原因,非要命他和三皇弟對護國公一家死揪著不放?

父皇欠護國公,欠臨州百姓,欠全西丹人一個解釋。

一直沒開口的皇甫臨風終於出聲。

“皇兄希望臣弟怎麽做?”

皇甫臨淵凝視著他,“你只需在孤將你押送到禦前時,將你所知道的一切,如實說出來即可。”

“哈……”沒有任何征兆的,皇甫臨風笑了出來。

先是微弱的單個字音,爾後聲音逐漸放大,演變成了一連串笑聲。

他笑得越來越誇張,笑聲中蘊含著太多覆雜的、耐人尋味的情愫,自嘲、譏諷、不甘、憤懣……

他擡手去擦眼角擠出的淚,看向皇甫臨淵,意味深長道:“原來你……什麽都不知道啊!”

皇甫臨淵不解地蹙眉。

“我的好皇兄吶,世人皆道三皇子皇甫臨風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賬東西,可你知道為什麽嗎?”

皇甫臨淵的眉心蹙得更深。

皇甫臨風見狀笑了笑,也不再賣關子,“因為這是父皇想看到的。”

“你以為我當真沒有一丁點抱負,從一開始就對東宮之位沒有一丁點想法?”

皇甫臨淵:“你……”

皇甫臨風擡手止住了他的話,“你可知從我記事起,就被父皇多番警告,絕不能對東宮之位有半點想法。因為……那是他給你準備的位置!”

“而我的位置,父皇也早早準備好了。”

皇甫臨風的五官看起來扭曲而猙獰,“你可知他吩咐我所做的那些,都是何等腌臜之事?但我不得不做,容不得拒絕!”

他瞪大了雙眼,“否則母妃就會有危險,外祖家就會有危險!”

父皇忌諱外戚勢力過於強勢,所以有著當朝丞相作為外祖父的他,從一開始就當不得儲君之位。

他不僅當不得儲君,還不能給被選中在那個位置上的皇甫臨淵造成威脅。

“你又可知父皇為何會將那些腌臜事交由我?”皇甫臨風的眼尾泛紅,似乎對接下來要說的話深惡痛絕。

皇甫臨淵緩緩啟唇,“為何?”

“因為你!”皇甫臨風激動地擡手指著他,“全都因為你!”

“自古以來,再聖明的君主都不可能完全幹凈。但他們大可不必親手去幹那些臟事……”

皇甫臨風攤開雙手,“而我,就是父皇為你選定的攬下所有臟事之人!皇兄可還滿意?”

“我的好皇兄吶,你當真要利用我對付父皇?你可知他對你的良苦用心?”

“父皇這是連你將來皇位的穩固都提前想好了!只要我親手做下那些腌臜事,只要那些事落入你手中成為把柄,到時候遑論我母家的勢力有多麽強盛,都再無和你競爭的可能!”

“咱們這父皇對你多好吶?你真打算那般對他?”

皇甫臨淵的腦海裏一片混亂,下意識開口,“無論如何,父皇都不該對百姓出手……”

“你又怎知他沒有別的隱情?”皇甫臨風擡眸一瞥,“看來你抓了我的人,卻有一件重要事並沒問出來。”

“你可知,先皇在西丹尚存一名遺腹子?”



難民營疫區,某座營帳內,蘇淮卿安靜地躺在榻上,臉色蒼白,雙眸緊閉。

禦醫收回了為他搭脈的手,滿臉凝重。

“先生,我家主子的情況如何?”青帆焦急地詢問道。

禦醫不答反問,“蘇大人這幾日沒有按時服藥嗎?”

季楠思接過話,“他有按時服藥,且用的都是重癥之人該用的藥。”

禦醫不解地琢磨起來,嘟囔道:“這是怎麽回事?那藥甚至能為營內癥狀最重的國公爺吊命,蘇大人前幾日的情況分明比國公爺要好上許多……”

禦醫實在沒有頭緒,只得看向季楠思,“季小姐,不知您之前所說的那位神醫何時能到?”

他面露難色,“實不相瞞,恕在下醫術有限,蘇大人的情況萬分兇險,如今僅剩一息尚存,恐怕……撐不過今晚了。”

——“抱歉,是我不知分寸了。”

——“你走吧,我可以自己待著。”

沒來由的,蘇淮卿最後那個無奈的笑容,略帶嘆息的語氣浮現在了季楠思的腦海中,揮之不去。

不會的,那不會是他這輩子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!

季楠思的視線落在蘇淮卿緊閉的雙眸上,喃喃道:“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?”

禦醫只是默默搖頭。

“都怪我……”青帆自責出聲,“我明知道主子病得很重,卻沒能攔著他逞能!”

季小姐沒來時,主子要打起精神處理公務。季小姐若是來了,主子更要打起精神,以免被她看出他情況不佳。

主子定是在這一日日的硬撐當中,日漸透支著自己……

青帆不理解,主子的變化怎麽會有這麽大!像之前那樣對別人的事漠不關心不好嗎?這難民營的事非管不可嗎?

在場的人都陷入了一種沈重的情緒當中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季楠思看向禦醫,“試藥的工作仍在繼續,先生還是回去幫忙吧。”

禦醫看了一眼青帆,又看了一眼季楠思,動了動唇,欲言又止。

季楠思:“我知道先生已經盡力了……”

禦醫點點頭,耷拉著眉眼轉身離去。

青帆也跟著退了出去,如果主子現在醒著,定然不會留他在這裏擾了他們的獨處。

營帳內只剩下了季楠思和蘇淮卿。

她坐在了榻邊,替他掖起被角,“聽說有些陷入昏迷的人可以聽到旁人在耳邊所講的話。”

季楠思擡手摘掉了自己的面巾,俯身附在了他耳根的咫尺之遙。

“活下去吧……”

營內醫術最高之人已對他下了判書,他們這些不通醫術的人又還能做什麽?

“蘇淮卿……活下去吧。”

或許她能做的,只有像現在這樣在他耳邊盡量說說話,希望他能夠聽見,希望他聽見之後能夠堅持過今晚,堅持到阿緋趕到。

季楠思輕柔地握住了蘇淮卿的手,視線順著他的睫羽一路向下,越過他高聳的鼻梁,優越流暢的唇畔……

她緊了緊掌心的力道,就這麽這麽看著他,不時在他的耳邊低喃……直到夕陽西垂,直到月掛長天。

倏地,季楠思察覺到掌心傳來的觸覺變得不太一樣了。

她心臟狂跳起來,急急站起身,顫著指尖去探蘇淮卿的鼻息。

就在她的指尖堪堪快要觸碰到他的鼻尖時,營帳的簾子被猛然拉開。

季楠思循聲回頭,對上了一雙熟悉的、跨越了輪回才得以再度相見的桃花眸。

司馬緋:“思思,不要慌,我來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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